项弦在码头上紧紧抱住了萧琨。
“等我来与你相见。”萧琨说。
临别时,萧琨想亲一下他,却不敢这么做。
萧琨想起了小时候的事,那天他们正追打,最后萧琨抓住了项弦,不留神脚下趔趄,被彼此绊倒了,于是便抱在一起,从一处山坡上一同滚了下来。项弦哈哈大笑,玩得疯了,萧琨还按着他,亲了几下。
自那天后,项弦真正地长大了,他背着萧琨予他的铁剑,走过神州的壮丽山川,寻找深藏密林中的鬼怪,斩杀大江大河中的妖魔,进入幽暗妖异的墓穴,收伏执念深重的怨魂……萧琨的剑永远陪伴着他,它深藏于鞘中,未曾鸣响,就像他无处不在,却从未诉诸于口的那颗真心。
其间项弦不止一次回过会稽,每次都会去萧家,但萧琨早在项弦离开的三天后,便搬走了。
某天他跳进院墙,环顾四周,只看见院内有一个打铁的熔炉、铁砧——契丹人是煅铁的行家,甚至“契丹”二字便是镔铁之意。
他又逐房检视,房间大多昏暗冷清,萧琨的卧室中清冷孤寂,只有一张榻、一张桌,以及墙上常年挂着刀,被摘走后所余下的白痕。
院里有一棵桃树,已结出了青实。
又数年后,项弦独自在玄岳山中收复山妖,于悬空寺下展开了一场大战,顷刻间犹如有天外飞仙疾来,凛冽刀气划过犹如月轮,一刀斩破山妖。
“收妖!”项弦全力抖开镇妖幡,将那山妖收入。
待得漫天滚滚红云消逝时,项弦愣住了,看见站在面前的萧琨,犹如置身梦中,半晌不得言语。
“我在大同府就看见你了,”萧琨竟是带着少许不安,说,“我……跟了你一路,就怕给你添乱。”
项弦如梦初醒,发出一声狂喊,冲上前去,把萧琨扑倒在地,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“你长高了。”萧琨松了口气。他之所以不敢与项弦相见,全因在怕,他怕面前之人已不再是往昔之人,正如今日之江水已非往昔之江水。
见项弦露出那熟悉神色时,萧琨的担忧与恐惧,便随之烟消云散。
“你去了哪里?!”项弦抓着萧琨大喊大叫,“你究竟去了哪里!!”
他双目通红,竟是激动得哭了出来,紧接着抱住了萧琨,登时令萧琨不知所措,紧张无比。
项弦犹如疯了一般,抱着萧琨,开始亲他的脸。
霎时间萧琨心底无数情感涌出,轰然淹没了整个梦境。萧琨反手搂住了项弦,险些就要给他一个深吻,但两人对视时,项弦眼里全是泪,萧琨一时竟不敢亲下去,错过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。
项弦意识到自己失态,又笑了起来,放开萧琨,只拉着他的手。
“走,喝酒去。”
客栈内,灯光昏暗。
“离开会稽后,你都在做什么?”项弦躬身铺好被子,两人都带着酒意,萧琨坐在榻上,注视着项弦的一举一动。
“修行,学艺。后来师父走了,”萧琨说,“她前往海外寻仙,临别前说,我已出师,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。沈大师呢?怎么只有你一个?”
“他去岁就老了。”项弦答道,“冬天走的,你看?”说着朝萧琨出示自己袖上的孝布。
“这些年里,”萧琨说,“碰上什么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不曾?”
“没有。”项弦笑了笑,躺下,说,“你呢?”
“我也没有。”萧琨淡淡答道。
“来日做什么去?”项弦侧头,与他同榻同被。
“不知道,瞎混罢了。”萧琨说,“你呢?”
“我也瞎混。”项弦笑了起来,“果然你的誓应验了。”
“什么誓?”萧琨避开项弦的目光,“忘了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项弦随口道。
“为什么不用我给你打的剑?”萧琨突然又问。
“舍不得,”项弦答道,“怕它断。”
萧琨:“这么瞧不起我?我好歹是契丹人,打的剑没这么容易断。”
“万一断了呢?”项弦说,“就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。”
萧琨的心咚咚地跳着,两人都酒意上涌,项弦的呼吸里还带着桃花酒的香气。
“还记得咱们去香炉寺摘桃子那次么?”萧琨忽道。
“去了这么多次,”项弦笑道,“你说哪次?”
“分你半个桃子那次。”萧琨说。
项弦想起,“嗯”了声。
萧琨说:“我记得那年你还供了两根红绳,说是你们会稽的习俗。想来又是在逗我玩。”
项弦:“你信了?”
萧琨:“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,我向来当真。”
项弦笑了起来。萧琨又说:“后来你将红绳给谁了?”
“没有,”项弦答道,“还供在寺里呢。”
萧琨觉得自己今夜说得实在太多了,该适可而止了。
萧琨:“我睡了。”